快乐的猎场

作者:爱德华·韦伦

纳法兹战斗小组在黎明前偷偷走出保留地,登上部族的老式小吨位运货车。

马达声与咳嗽声把纳法兹的“斯夸一赛谢”银鹰从梦乡的边疆转到了此时此地的非现实的世界。她心中闪过一缕恐惧。年轻人违反她明确的命令,把法律权力掌握到自己手中去了。她必须制止他们。

她爬下床,奔到窗前,费力地把笨重的窗子撑起来。

但不等她喊叫,汽车尾灯在路弯处一亮就不见了。他们离开了小屋集中地,朝着白人的公路驶去。

她的思绪凝住了。冷空气进来,才把思绪搅动起来。

她关上窗子,又爬回床去。但她未再盖上被子,而是坐在床边,浑身发抖。

1639年,有一位酋长妻子把全部土地卖给了白人以换取衣服与小玩意儿,仅保留了名为“神秘水塘”的两个宏伟水塘以西的土地供印地安人种植、打猎,以及两条鱼梁供印地安人网鱼。

一个很糟的交易。衣服和小玩意儿早没了;土地还在,可是在别人手里。

“银鹰”一直遵守同白人签订的早已过时的协议。设想白人的法律会保护留给纳法兹的小块土地,岂不是发疯?

银鹰自己有没有做过坏交易坑害过她的子民呢?她的原则有没有过时?她是不是已经成为过去的遗迹、一件旧衣裳、一个破烂玩意儿了?那几个没有耐性的年轻人这些日子来也许懂得多了些,知道怎么去纠正错误,知道该怎么去办事?

此刻,她只能坐等他们行动结果。等待——并祈祷自然的全能威力,其中之一便是“大地母亲”。

战斗组很小,完全可以塞进小货车的司机室。

玛丽·“双影”开车。伦道夫·“战盔”是领导人,坐在当中,拿着公路图。

汤姆·“雨云”和菲利斯·“强弓”两个人曾拿一枚有印地安人头的镍币扔进“战盔”的药囊以决定谁坐在谁的大腿上,结果是“雨云”坐在“强弓”的腿上,靠着车门。

他们都画了作战的花脸——不像祖先用的树根汁和蓝泥,而是用白粉,就是用来打扮小丑脸孔的白粉,当今的势力人物都用这种粉。

莫莱索普山——部族的显象山,还是黑压压的一大块,已落在他们身后,留在了寒冷刺骨的空气之中。

“雨云”正因为坐的位置合适,一路上都由他跳下车去抢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当他们早晨到达波士顿时,正是上班交通的拥挤时刻,车斗里已有了两打桔黄色上尖下圆的交通障碍标志在那里滚来滚去。在波士顿市区内,“强弓”也出去帮助“雨云”解开六七个刻着“波士顿士顿P.D.”字样的锯木架(作障碍物用)扔进了车斗,其中有些还用夹于夹着几盏带电池的黄色照明灯,这些灯都是从砸碎了玻璃的橱窗中或者截断交通处的公路上取来的。

按照“战盔”的地图,他们已来到威克菲尔德,玛丽·“双影”’不费力地找到了“吉尔产业大厦”。大厦高110层,楼尖从刚升起的太阳摆得火,并把她拽过来,尽管不像射箭那么直。

大厦占了整整一个街区。双影把车暂停在一个装饰最讲究的入口处,让雨云下车侦察。然后,她驾车绕着这个街区转了又转,像是在寻找一个泊车的地点,直到雨云露了面,她停车让雨云重新爬上来坐到强弓的大腿上。然后她又开始围着街区绕。

“怎么样?”战盔问。

“吉尔企业占着最上面的五层,”雨云报告说,“头头的套房在最高层,占了整个一层。那就意味着我们从哪边窗子进去都成。”

战盔想了想。“好了,我们敲碎东边的窗于。东边是港口——“波士顿茶叶集会”的船就在港湾里停泊。看来很合适。

其他人都点头。

这条街是往北去的单行线。双影把车停在了街区的南头。他们都戴上“协助交通”的袖标,走下车来。

战盔和双影在街口拦车不许进入。雨云和强弓放下后挡板,卸下三座木马。一座放到路口,另两座挡住两边人行道。双影仍驾车,雨云爬到车斗里去。双影让车缓缓爬行。雨云把车斗里的圆椎体交通障碍标志扔给战盔和强弓,由他们在街心摆一个正方形。双影把车停到这条街的另一头,同雨云把另外三座木马卸下来挡住车道和两边人行道。

他们到货车边聚齐,扒了袖标,在车头椅座下的工具箱里取出几只手提箱,然后,随着公司职员涌进了吉尔企业大厦。

这几个人抹着白粉,画着蓝斑,千疮百孔的牛仔裤,拎着公文包,像是一批嬉皮士,也就像往波士顿湾倾倒茶叶的北方佬曾化装过的莫霍克人那样。

大多数人都忙于自己的事,未注意到战斗组。少数人发现了,也只是加以怒视而已。没有人说什么,也没有人去制止他们。

然而,遭遇终于发生,那是在他们企图进入专用电梯的时候。

保卫圣殿不被闯入的电梯司机做出微笑的样子,抬起一只手.“对不起,哥儿们。你们该用别的电梯。”

“不,”战盔说,“我们做‘遗憾哥儿们’太久了.我们要这部电梯。”

电梯司机张开嘴。强弓给了他一拳头。

双影伸出一根手指头戳在这人的腰里,押着他——雨云和强弓在两旁夹着他——一齐进入电梯。

战盔走在最后,进了电梯环顾四周,按了上升的钮。

门正要关上,几乎夹着了一个像是执行官员的老人的鼻子,有个司机替他拿着公文包。

“抱歉,哥儿们,”战盔说,“你需要的是另一部电梯。”

门关上以前的一刹那,战盔直直地望着那个上年纪的执行官员的那只左眼。

这只眼睛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从一个黑洞里泻出来亮光——觉得自己是掉到了井里。这人的脸侧,有一根血管在太阳穴处暴起。

战盔摸摸他贴身挂着的鹿皮药袋,以便驱驱邪。门关上以后,战盔念了一个咒语,才使自己摆脱掉碰上了邪恶精灵斯夸顿的感觉。

上升过程,他们用电梯司机自己的皮带和领带将他捆好,用手帕塞往嘴,把他扔在角落里。战盔最后一个出去。他把那人的皮鞋脱下来,塞住电梯门的底部,让它老是开着门因此电梯就动不了啦。

他们站在过厅里望着一扇扇锃亮的桃花心木房门,几条通道上遍布着这样的房门。

雨云来给他们指方向。他指着右边。“那边是朝东的。”

他们往东去,又犹豫起来,不能决定试哪扇门。战盔认出了标着“简·B·吉尔”的一扇门。

“装着大家伙呢!”他说,推了推门。

门锁着。

战盔瞧瞧周围,见到楼道拐弯处墙上安有玻璃门的柜子里有消防斧。

他奔过去,拎着手提箱甩过去,砸破了玻璃。

火警报警器响起来了,把他们吓了一跳。战盔头一个镇静下来。“没什么。那会吸引消防队,也会吸引警察来,就会扩大传媒的注意。”

他还用手提箱敲掉支楞着的玻璃尖,拿到了消防斧,奔回去,劈开门锁,踢开了房门。

屋里摆设的豪华让他们在门口僵住了。古老的艺术品——中世纪的挂毯,油画,雕刻,希腊和罗马人的半身胸像;新的科学设备——最新的通讯设备。还有能俯瞰波士顿港湾美景的巨大玻璃窗。

战盔把斧把摸得更紧。他一个大步跨进门槛。其余的人跟进。

他向屋内扫了一眼。“好了。”他说。“关上门,堵起来。”

四个人一起下手才能把那只大写字台侧倒过来,去堵门锁已坏的房门。几乎在堵门的同时,一股畏惧的气氛向他们袭来,他们感到了沉重的不安。

“好了,我们来打开窗子。”

窗子都是打不开的。建房的人设讨了中央空调,他们依靠这种机械神迹。

战盔往玻璃窗上压扁鼻子朝下看,见不到下面的人行道,但能瞥见人行道上的行人正迈开大步朝街心走。

他离开窗子,攥住斧子同时也吸了一口气。他不想让玻璃碴掉到下面行人头上。

所以他用斧于的钝头去砸玻璃窗框。等砸得差不多了,他再撬。

他无心注意门外的喊叫声与敲门声,专心撬窗框,逐渐地把窗撬开。

外面的冷空气已经进来。他们把窗于拽下来,扔进屋里。

与此同时,他们的畏惧立即逸去,沉重的不安消除了,呼吸也平静了。战盔的脑中一闪:“病态建筑综合症”;也许是封闭的窗户使空气不新鲜,只能使人不健康、易生病。

新鲜空气虽好,但他们打开窗子的目的并不为此。

战盔把消防斧的刃面砍进地毯,他的脚踩在斧把上。

吸厂一口气,他说:“好了,开始于。记住:任何东西只要是以字母‘T’开头的。”

他们的手提箱里装着数百份传单。他们把传单从窗口散发出去。然后看看屋里,物色目标,包括办公室内的目标,以及隔壁卫生间与冷菜厨房内的目标。

打字机、桌子、录像带、录音带、挂毯、电话、电视、气温表、马桶、树、热带鱼、接近地面的照亮小灯。

望远镜、奖杯、水磨石砖……

“这个怎么样?”

战盔听见雨云的尖声吸气声,转身一瞧,那个上了年纪的执行官员模样的人坐在写字台的边上。这张写字台是他们几个人合力抬过来顶门的。他怎么能进来呢?

还有一个秘密通道吗?不等战盔开口问,这人又说了话:

“这个怎么样?”他又重复一遍。右手指弹着他左手腕上的表蒙子。他把手表从腕上解下来,递给战盔。“你可以把它也砸了。”

战盔接过表来,小心翼翼地拿着。这是一块镶嵌宝石的“劳力士”总统型。

这人微笑了。“花了我七万美金。”

战盔恭恭敬敬地、羡慕不已地瞧着它。然后,又颇不情愿地还给了他。“它的开头字母不是T。”

此人现出既愤慨又惊讶的样子。“当然是T字开头:Timepiece.”战盔露齿一笑。“愿意承认。”他把表要回,朝着飒飒进风的窗洞走去。他朝下看——尽管他是在摩天大楼的里面,朝下看还是使人头眩。他把“劳力士”朝着街心扔下去。

表看不见了,他捉摸起这个男子来。他一定就是那个亿万富翁简·B·吉尔本人。吉尔反而帮助他们砸他的东西,为什么?

战盔从窗洞这边转过身来正想问,吉尔打断了他,又说话了:

“还有这个怎么样?”吉尔指着一幅油画,画面是一个战场,散布着许多尸体,天空因满是秃鹫而变黑了。

战盔皱着眉。“那可不是提香或延托列托画的。”

“是,不是他们画的,这是拉斐尔画的《阿耳马吉顿》。可是这幅画是用‘坦帕拉’的画法画成的。有你说的T字开头,如果你以此为借口来砸毁东西的话。”

吉尔用挑战的月光望着战盔。“它少说也值一亿。”

战盔呆呆地望着,嘴唇发于。一亿美金!那会使他们和他们做的这件事惊动传媒界的!他转身过去,朝双影点点头。

双影从墙钩上把这幅画取下来。画框十分沉重,好费力气。他把画扔出了窗外。

战盔屏住气息,跟上前去观看。画框砸在一个硬地方,砸成碎块;帆布也撕裂。

“好了,”吉尔说。他的身于从桌子边上一直腰,很奇怪地一扭,就到了桌子下面来了。他高高地站在那里,眯起眼睛看着他们。“你们玩够了。现在我想问问你们,这到底为了什么?”他很快举起一只手来表示他已明白他们的沉默的含意。

“哦,很容易猜到,你们是在表演‘波士顿茶叶集会’。”他又瞪起眼睛问他们:

“可是这同T字开头又有什么关系?”

战盔早料到有这一问。他早已写好了对报界和电视界的讲话槁。也许此刻就在此地披露出去也好。

他因感情激动,声音有些颤动,但遂即控制住了。

“这是一整篇连祷文。T代表印地安领土的盗贼(Theft)。

T代表捣毁(Trashing)和垃圾(Trash),小块印地安土地上只剩下垃圾了。T代表桑德·克里克的背叛(Treachery)。T代表条约(Treaty),这条约捆住了印地安人的而不是白人的手脚。T代表审判(Trail)或眼泪(Tears)。T代表恐怖(Terror)。T代表烈酒的诱惑(Temptation)。T代表开叉的舌头(Tongue),说的是一回事,实际上意味着另一回事……”

吉尔用两个手掌作了一个“T”字。“暂停”。

战盔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沉默了。

“我理解,”吉尔说,“你们一很恼火。可是,同吉尔企业集团有什么关系?”

在发“S-S”音的时候,他的下巴扭曲到了左边。

战盔凝视着他。“你是吉尔企业集团的董事会主席、首席执行官,你还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们的一个子公司在我们的土地上干了些什么吗?”

吉尔带着一种优越感但还算和气的神情说:“正因为我是董事会主席、首席执行官,所以我才不知道。吉尔企业集团十分庞大,从财产、现金和股票等等所有好东西来说,都超过了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我只关心大事情,掌握底线。所以,如果我忽略了业务中的具体细节,你们应当原谅我。”

战盔拉长了脸。“我不想原谅你。谈话到此为止。”

吉尔笑了。“中止谈话我还是头一次遇到。”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他指了指周围乱七八糟的局面。“严肃地说,哥儿们,因为我的地方被毁掉了,我应当占你们一点时间请你们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

“当然我可以告诉你,”战盔说。

“那好,”吉尔说,“我们去隔壁会议室去吧。风小,更舒服点。我们可以围着桌子坐下来——要是你们已经把T字开头的都已经扔掉的话——还有谈话——这个T是扔不掉的——喝点咖啡——或者茶。”

“行啊,”战盔说。

即使吉尔的办公室墙内有秘密出入口,吉尔也并未向他们暴露。他朝写字台点点头。“你们能不能把它从门口推开?”

战盔眯起了眼睛。“不能这么快。听听门外的声音。

门外有人——我猜是警察和你公司里的人——正等着抓我们。”

吉尔咧嘴笑笑。“还能是别人吗?我不知道你们已经违反了多少法律条款。不过,不要担心,在我们谈完话以前,我看他们是不会碰你们的。至于谈话以后,更加没事了,假如我们能达成某种程度的谅解的话。至于说到你们害怕……”

战盔脸红了。“什么害怕?谁害怕?我们只想在不许我们讲话之前把我们要说的都说出来。”

吉尔举起一只手。“对不起。我应当这么说:可以理解你们的担心。”他朝着房门提高了嗓门:“外面的人听着:“我是简·B·吉尔。我同四个客人在屋里。

我们马上一同出来。我要求楼道里没有人,这样我们就能顺利地到隔壁会议室。”

外面响起了一阵耳语声。然后,一个很权威的声音大声传进来:“按你说的办。”

之后,听到一些脚步声走开了。然后平静无声。

战盔朝战士们点点头,四个人动手把写字台从门口挪开。

雨云要去开门。

“等等,”战盔拾起消防斧。他招手让强弓和双影到一边去,闪开子弹可能打进来的路线。他站到吉尔身后去,空着的一只手放在吉尔的肩头。“现在,行了。”

雨云把房门拉开。

虽然战盔意识到楼道拐弯后面和其他地方一定有强大的力量在埋伏着,但楼道里确实没人,只有一个穿便衣的人站在那里,似在迎接。这人看起来像是个街头的冷面顽主,上衣未系上扣于,让大家瞥见腰带上的手枪。

这人见到战盔手里拎着斧头,眼睛里一定眨了一下,但不动声色的脸孔毫无改变。他说:“不介意对我说说发发了什么事了吗?”

吉尔勃然大怒。“见鬼,你是谁?”

这人用左手抽出他的工作证一晃,对战盔来说太快,来不及看清。不过吉尔看来已毫无困难地看清楚了。

吉尔说话时,端起了架于。“你没听我说了吗,英德利凯托侦探?我命令楼道里不许有人。”

英德利凯托耸耸肩。“我听到了。不过我也听到我们部门的人在电话中说,‘有个人拿着斧子’。我也看到了有个人拿着斧子。我必须看到这个人扔掉斧子,以证明你没有受到挟制。”

每个人都僵在那里了。战盔内心在斗争。他扔下了斧子。

吉尔用一只重得出奇、极其有力的手臂搂住战盔的肩头。“侦探很开心,是不是?”

英德利凯托看起来既不开心也不是不开心。“你不会懂的,吉尔先生。不过我是喜欢找点乐趣的。”

吉尔向他射去冷酷无情的一眼。“我会记住你的话的,侦探。现在,客人们同我要去会议室了。”

英德利凯托把斧子滑到楼道另一头去,客气地挥挥手说:“做我的客人。”

吉尔把他们引进一问标明“会议室”的房间。战盔一进屋,就把房门关好。

英德利凯托并没有走开。他还在楼道里站着,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们,仍是那么冷冷的、漫不经心的。

战盔把他以及世界的其余部分都关在了房门以外。

然后,战斗小组同吉尔坐了下来谈事,双方都精神抖擞。一张大桌子,报纸和笔都摆得整整齐齐,玻璃瓶里有冰水,有喝水用的玻璃杯。碗橱里有一把大号咖啡壶,有瓷杯和瓷碟,有银匙和放奶油的银碟与奶油代用品银碟,有盛糖的银碗与代用糖的银碗,有瓷碟盛的丹麦点心,还有缎料餐巾。每件物品上都带着一个注目的粗体字母“Z”,这是吉尔企业集团的标志。

吉尔向他们作手势,请他们随便享用。

战盔向他们使了一个眼色告诫他们谁也不要动手。

吉尔极轻微地耸了耸肩,自斟了一杯,让人瞧瞧是真东西,加了不少糖让人相信是真东西,又拣了两块看来很馋人的点心,坐在了桌子的首席座位上。

战盔使了一个眼色,别人如释重负。四个人都为自己弄了吃的、喝的,分两对坐在了吉尔的两旁——战盔和双影在他右边,强弓和雨云在他左边。

战盔又使了一个眼色,不让众人开吃。众人都服从他的领导,先把眼睛看着吉尔。

吉尔微笑,向他们扫视一遍,喝了一大口咖啡,咬了一大口点心。

战盔描着白粉的脸又红起来了,虽然对自己的偏执并不感到有罪。同那些背信弃义的、恶魔似的白人打交道,扁执是必要的。偏执有它历史性的原因。美国上著民正囚为不够偏执才吃了亏。

过了一会,吉尔既未睡着也未死去,战盔轻轻点了点头,纳法兹战斗组便专心致志地干了起来。他们食欲大振,毕竟,半天的工作已使他们胃口大开。

吉尔瞧着他们,微微笑笑。他用餐巾擦擦嘴,把瓷盘推开,像是要清理出桌子来行动了。他看看手腕,做了个鬼脸,说:“我忘了我的劳力士做了你们的牺牲品了。没什么。”他打开一个椅臂,现出一个镶嵌在臂里的控制板。

他按了一个钮。在他面前的墙上出现一幅画,画面是一块土地,既不是种的玉米也不是种的小麦,而是一排排武士出现又淡出,接着右下角出现一个计算机屏幕显示出日子和时问,这个画面逐渐放大。“你们吃着点心,我们可以开始谈话。你们姓什么?属于哪个部族?”

战盔以自豪的、挑战的声音替大家作了回答。

吉尔把声明录了下来,然后按了一下“问号”键。

银幕上滚出一段资料:

纳法兹保留地,12,543英亩,位于马萨诸塞州西北,沿莫霍克小径。人口(截至1991年3月3日)1,201。领导人为银鹰,系女性,寡妇,无子女,年纪75,称呼:斯夸——赛谢。伦道夫·战盔,21岁;玛丽·双影,18岁;汤姆·雨云,17岁;菲利斯·强弓19岁,均系纳法兹部族(见上述)成员。据有关部门称,他们曾参与多项环境保护活动以及美国土著民大游行;被指控多项破坏和平罪与非法集会罪。因不交赎金被捕关押,判处有期徒刑。

战盔尽力掩盖他的惊讶,故作镇静地说:“你们还有些资料。”

吉尔挥了挥手。“你们对我的资料源泉是不会清楚的。

那么,一个新的波士顿茶叶集会,是你们最大的恶作剧罗?”

战盔装出一副袖子里藏着核炸弹的样子。“就算是吧”吉尔狠狠地看着他。“幄,我不会低估你的。不过,你们也应当礼尚往来——或者谦虚一些——也不要低估了我。”

战盔未讲话。

吉尔听凭片刻的沉默创造出一种冻结思绪的氛围。然后按了一个钮,银幕上出现了地球的画面。按了另一个钮,画面放大变为北美洲、美国,最后成了马萨诸塞州。

镜头再转到了本州西北角。

战盔尽管意识到下面会有什么,但当他见到一些黑点长成了自家的村庄时仍不免大吃一惊。他从未在空中见到自己的家乡。

吉尔的计算机联接着一颗与地球轨迹同步的卫星,离地面大约两万两千英里。

他接着又把计算机转接到一颗间谍卫星上去。

摄影机镜头在搜索,战盔身子前倾,镜头锁住一个正在行走的人影。这个人影正从银鹰的小屋子走出来,往开会的地方走去。

战盔的双眼未离屏幕,问:“这个时间是对的吗?”

“是对的,”吉尔说,“我们见到的人就是那个人现在的样子。”

战盔用眼睛的余光见到吉尔也正朝着屏幕倾身细看,仿佛在想要是有个箭头能指出来就好了。

图像电子放大停止,已不能更清晰,吉尔叹了一口气,身子朝后靠。

“对不起,就目前工艺水平而言,这已是最佳效果。

即使这样,你们能认出这个人是谁吗?”

“是的,”战盔直截了当地说。

人影停在那里不动了,好像发觉头顶上有人在朝下看。一张模糊的面孔在朝上望。

“会是银鹰吗?”吉尔很有信心地说,几乎是胜利在握的神气。

如果肯定这人的猜测,无疑成了银鹰的背叛者。侵犯者。“也许吧,”战盔勉强地说。

他们瞧着银鹰不一会儿便低下头来继续走路,到了会议房的门口。她在踏进门槛前,又朝上望了望。

银鹰进屋后,吉尔接了钮。天空中的那只眼睛缩回去了。

战盔笑了。“怎么回事?你没法看见里面的情况?”

吉尔也笑了。“哦,我可以的。”他按钮。

天空中的那只眼又重新对准会议房。但画面变了颜色,实在的物体都失去了具体的轮廓,成为波动的形状。

银鹰进到成为绿色轮廓线的会议房里便成为一个红色的辉光。红色的辉光从门口穿过一个蓝色的空间,向一圈红色辉光移动,并加入其间,就像是一颗念珠加入一串念珠项练。

“红外线,”战盔哺哺地说。“见到的是人体的热度。”

“对,”吉尔说,“我们见到了内部,而且我们还可以对我们所见到的作一个猜测。看起来像是银鹰在召集一次会议。你们有没有想到有可能同你们这次行动有关?消息准在无线电台广播出去了。我有没有猜中,你们玩这个茶叶集会并没有得到她的批准?”

战盔不说话。

吉尔按了钮。会议室缩成一个村庄里的一个黑点,然后村庄缩成纳法兹保留地的一个黑点。“现在回到茶叶集会上来。你说我们的一家子公司在你们的土地上做了某些事,给你们造成了损害?”

战盔重新振作起来。“‘某些’说得太轻了。”

“等我们指出哪家子公司再来判断所说的损害的程度吧。”吉尔按了几个钮。

战盔摸摸下巴,又在桌于下面猛拽自己的手指。他不愿让吉尔看见他越来越神经紧张,猜出他越来越觉得不是滋味。他偷偷地看一眼曾经掌握着主动权的手。白粉落下来,沾到手指上去了。他向吉尔瞥了一眼。

吉尔看来集中注意力于屏幕,战盔也把目光转向屏幕。

有几个跳动的点围着纳法兹保留地。

“那些,”吉尔说,“是最靠近你们土地的子公司。”他把一个连着线的控制器滑过来递给战盔。“你知道怎样操纵这只老鼠吗?”

“当然。”

“那就让箭头在土地上跑,找出你们所说的破坏的区域时就捏老鼠。”

战盔在桌上操纵老鼠,让箭头指出受污染的地方。

吉尔按钮。红外线再次启动。箭头内的区域,以及某些溢出箭头外的区域,一些点上发出红光,其余的点发出黄光。

吉尔抬起一条眉毛。“我们的确有问题。那块土地上许多地方看来很热。看起来是这家子公司造成的。”他按了几个钮。最靠近受热区的跳动的点放大了。有几个字很快标明它的名称:

HHG化学品吉尔皱眉头。“HHG化学品?”然后,眉毛又舒展了。

“喔,是的。‘HHG化学品’是我的一家工厂。等一等,在我们自己的密集体大丛林里,我也要迷路了。现在放到HHG化学品这里来。吉尔企业集团拥有一家控股公司名叫杜纳费克斯,杜纳费克斯有一个控股公司名叫库贝克斯,库贝克斯有一个控股公司名叫芬斯特,芬斯特有一个控股公司名叫帕威,帕威有一个控股公司就是‘HHG化学品’。据我记忆,刚开始盈利。”他双眼闪光,一只眼向战盔眨了一下。“事实上,如果你把折旧和投资债权也算利润的话,那就算相当赚钱了。”

他的眼神逐渐凝重,举起一只手来制止自己。“请原谅,我要做一点笔记。”

他从背心口袋中掏出一只备忘记录器,对它说:“检查一下‘HHG化学品’是怎样成为吉尔企业集团的控股公司的。将会引起环境保护组织的关注,可能派行家来予以禁止。谨记此事。”他把备忘记录器放回口袋。“我说到哪儿啦?”

“迷失在你的密集体大丛林里了。”战盔说。

吉尔微笑。“那么,让我们来找个出路吧。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我想我有了个解决我们的问题的办法了。”

“那么你承认你有责任赔偿损失?”

“多从积极方面考虑而不要从消极方面来考虑,你的思考机器应当改一改。不要再去想赔偿损失,开始想想投资的可能。为什么让地空着,那是没用的。恢复成原始森林将花费数百亿元,也许要一千亿。那是不划算的。”

“从你们的观点来说。”

吉尔现出惊讶的神色。“当然,你以为我说话还能是从谁的观点来说?”

“那么,你刚才怎么说是‘我们的问题’呢?”

“假如你稍有耐心,我就来说说我们的解决办法。”

战盔做了个鬼脸,又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说下去。

吉尔把肘搁在桌上,双掌相向,指尖挨紧朝上,他从两掌间的空间望出去,看着战盔。“我再重复一句,你们的土地是没有用处的。从记录上看,HHG化学品公司有可能泄漏一些放射性物质,和含有聚氯联苯的物质,渗透进土壤中去了,对表土层与蓄水层有消极影响——”

“‘可能’有!”战盔气炸了。

“知道这件事是一回事;证明它是另一回事。我们公司高薪聘用的律师,以及他们雇用的专家证人,可以使案子在法庭上拖许多年,直到银鹰——甚至你们这批孩子——都去了你们的快乐猎场之后。搁置。除了律师和专家,我们双方谁也不会得益。”吉尔把指尖分开,摊开双手。“一方面,你们的土地白白地撂在那里;另一方面,我们的有毒废料无法处理。”他又把双手合拢。“如果我们把茶叶集会的事忘掉,把打官司的事忘掉,达成一个协议,那么大家都高兴。”

战盔朝强弓、雨云和双影瞥了一眼。他们没有主意。

他感到他们已被惊呆,不知所措。他回头又见到吉尔一副诚恳的笑脸,他的前胸觉得发紧。“什么样的协议?”

吉尔把两个手掌压紧,手腕上下摆动。“我向你开诚布公。把废料运走处理掉,每年要花费我们像HHG那样的子公司数百万美元。直到最近我们才找到一些较便宜的办法。我们同人家签订协议,至于如何处置废料由签约单位自行解决。通常的办法是倾倒在空地上,倒进河里,甚至倾倒在大街上。可是如今环境保护单位要我们负责到底,因此我们只有支出巨大费用领取执照去指定地点处置废料。这样的地点是很难找到的,因为社区部拒绝再发新的执照,而现有的地点也很快就要堆满。全国——全世界——都缺少这种堆置废料的地方。所以说,你们纳法兹处于一个十分有利的地位。你们无用的土地值一大笔钱——

作为堆放有毒废料的地方。”吉尔打开双手像在打开一本书。“就这么简单。”

战盔不打算滚倒在地,服服帖帖,他也不想让吉尔占尽主动。“等等。我们要求赔偿损失。”

“没有问题。把这个因素估计在内。当然,对双方都是公平的,你也要给我赔偿。”

“为什么?”

“‘为什么’?”吉尔指指窗外。“你的记忆这么差吗?

‘T行动’过去了吗?你砸毁了我的拉斐尔名画,还不说我的劳力士和办公设备呢!”

“哦。”

“哦,是的。我-们。告诉你吧。就说是我们污染了你们的土地,我欠你一亿美元,你砸了我的拉斐尔和杂物也欠我一亿美元。互相抵消,重新开始。”

吉尔又把备忘记录器取出来。“我要口述一份谅解备忘录。”他对着它说:

“‘只要太阳仍将升起,河水仍在流淌,等等等等,吉尔企业集团将每年付给纳法兹部族至少一亿美金,以换取纳法兹的土地作为吉尔企业集团及其控股公司准置废料之用。协议人:简·B·吉尔代表吉尔企业集团;伦道夫·战盔代表纳法兹部族。’这样对你公平吗?

如果你认为公平,那么我们签上时间与姓名,再研究好细节,写成正式合约,在你们的部族会议上投票通过。”

他接了一个钮,备忘记录器把上述协议印出一式三份。他在三份文本上都签了日期签了名,然后把文本同笔都推给战盔。

战盔朝同伴们瞥一眼,希望自己不要看起来像一条出水的鱼,翻着眼睛,大口吸气。他从未想到要做这样大规模、这样长时间、并有法律约束力的事情。他本来只想以一个戏剧性的行动引起人们注意到纳法兹人的悲惨处境。

是他组织起这个战斗小组,不是凭权力而是凭他的正义感、凭他的愤怒情绪去领导这次行动。但如果这个有威力的工业家认为战盔有权威,那么战盔就应当有权威。权力属于能掌握它的人。

战盔闭紧嘴唇,用笨拙的书法签了自己的名字。

吉尔把一份给了战盔,两份放进口袋。吉尔立起身来,大家也都立起身来。吉尔同战盔握手。吉尔的手很有劲,战盔也得使出劲来才能与之匹敌。

从吉尔睑上的笑容,战盔方知老家伙获胜了。

也许正是因为突然感觉有可能吃亏,便说:“这事还得要银鹰认账。”

吉尔摇摇头。“我信任你。你是一个天生的领袖。”他走到窗前,朝下面大街俯瞰。他把头朝右边伸出去。“也许你还有另一个更紧急的问题。”

战盗立即走过去同他一起朝下看。“什么样的问题?”

“回保留地的交通。我估计你们的货车用来挡道了,是不是?就是挡板已经生锈、轮胎已经磨平的那辆吧?”

战盔不得不承认吉尔说的那些细节。这老人的眼睛比战盔的眼睛更锐利。战盔点点头。

吉尔抬了抬肩膀。“喔,有一辆拖车正在把它拖开。”

战盔自己也可以看到这场面。他的心同货车引擎一样停火了。一年一亿美金闪过他的脑际。他同伙伴们回保留地,怎么去对银鹰说,怎么来偿还失去的小货车呢?

吉尔拍了拍战盔的肩头。“不用担心。我会亲自把你们送回保留地的。如果你们现在就走,趁乱子闹起来以前,我们就走。”

战盔朝伙伴们看看,伙伴们的笑容似乎在说:白人的允诺都靠不住的。吉尔的豪华轿车需要走多长时间?部族会议要等很久了——不过也不会太久。

吉尔领他们从会议室出来,迎头看见英德利凯托侦探正守候在专用电梯旁,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英德利凯托作了一个难懂的手势,嘴里也咕哝些好像是抗议的话。

吉尔说:“站到一边去吧,侦探。我不打算指控什么人。我无保留地让这几位年轻的纳法兹人回去——实在说是帮助他们回去。我们谈得很好,达成了谅解。所有的事都已经妥帖。”

他带引他们从英德利凯托身边走过去,过了电梯门口,来到一扇标明“屋顶”的门。出这扇门爬上一段楼梯就来到了屋顶。一架有房间大小的公司拥有的直升飞机,带着吉尔的闪电标志,停在一个平台上。

吉尔请战斗小组坐到后排的四个座上,自己戴上一个安全头盔,爬进前座,做个手势让驾驶员坐到旁边座位上去,由他来驾机。

他通过无线电查问了气候状况,然后通知空中管理机构,直升飞机要起飞了。

他看看大家都已系好了安全带,便开始起飞。

他们遇上了风向常变的顶头风,不过吉尔轻松地把飞机驾得很平稳。

战盔把身子深埋在座椅里享受着飞行的乐趣。当他见到熊山就在前头时,知道已飞了一半路程了。

此时,本来交叉手臂坐着的驾驶员,收到吉尔经过头盔对话机发出的指令,动弹了一下,立起身来,取下头盔,进入后舱。

他拍拍战盔的肩头。

战盔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他。

驾驶员不想大声喊以便压倒嘈杂声;他只是用大拇指做手势让战盔到前舱去。

战盔爬进前舱,吉尔朝他点头示意他戴上头盔,坐到吉尔的旁边来。

吉尔的话声很响。“你来飞一段怎么样?”

战盔咧嘴笑。

“那就把你的双手压在我的双手上。”吉尔说。

战盔身子微朝前倾,跟着吉尔的动作,来感觉机器的反馈,感觉人的力量的体现。

没用多长时间,战盔很惊讶自己已能掌握驾驶的技能了。

吉尔看来意识到他已准备好了。“想自己试试吗?”

战盔点点头。

“那好!”吉尔说,“我的手从你的手下滑出来,你接过去——走!”

直升飞机略一歪斜,战盔双手一掌握,就又平稳了。

过了几分钟,尽管有一群野鸭飞来,风向不定,战盔觉得更有把握。他把这群野鸭驱赶得四处逃窜。

吉尔说话声像雷鸣一般进入他的耳朵。“作为第一课,已经够了。我要接过来——走!”

战盔不高兴,但这点不高兴还不足以抹去满脸笑容的全部痕迹。

吉尔轻声说:“你喜欢感到有权,我的年轻朋友。我很理解从别人手中接过权力的乐趣。”他指指左面雷暴前常见的雷雨云砧。“如果我还有富余时间,我喜欢在它们中间穿过去。我喜爱骚乱,喜爱同周围的事物斗一斗。”

闪电与雷声留在了后面不远处,但它们似乎使吉尔的嗓音增强了。或者是当他说话时,他双眼中射出的火焰使他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他的双眼又成了原先那样的一对黑洞了,像要把战盔吸了进去。战盔战兢兢地摸了摸药囊。

吉尔微笑着朝前看,“力量。你会觉得你越有权力,越想有更大的权力。有一次我听艾克顿勋爵说:绝对的权力绝对腐蚀人。我回答他说:‘约翰,绝对的权力赦免自己。’你,伦道夫,必须学会何时耐心地使用权力,何时无情地使用权力。记住这一点,去开好纳法兹部族会,让会议批准我们的协议。”

吉尔别过头去指指后舱里的人。“对于雨云那样易受影响的年轻人,对于像强弓和双影那样寻找刺激的女孩子,取得支配地位不难。但是,一位像银鹰那样老练世故的妇女,可就是另一回事了。那才是对你真正的考验。如果你连一个妨碍你获得部族和繁荣的老太婆都对付不了,那么你还怎能去领导部族的子孙后代呢?”

战盔拉长了脸。会议必须赞成这个协议。如果银鹰说服会议拒绝这个协议,他就要失面子,就再也不会成为纳法兹的酋长了。如果银鹰要挡路,她必须走开。

“我想我能对付得了那个老太婆。”

“只是‘想’?”

战盔耸耸肩。这个人要我干什么?下一个铁的保证?

“你听说过不确定原则吗?天下没有确定的事情。”他为自己摆脱了困境而沾沾自喜。

吉尔嘲讽地说:“没有确定的事情?今早签订的声明也包括不确定原则吗?”

战盔又显出不确定的神色了。

吉尔叹了口气,眼睛朝上翻,望着天空。“你同火鸡在一道的时候,很难像鹰那样冲天飞去。”他似在自言自语。然后,他重重地看了战盔一眼。“红种男子轻易不开口。一位伟大的战士会害怕对抗酋长妻吗?”

战盔瞪眼望着这个白种男子。印地安人头一次过感恩节就都是吃火鸡。清教徒们要不是能吃上火鸡,他们早就进大海喂鱼了。

吉尔腾出一只手来捏捏战盔的肩膀。“这才更像。我又见到战斗精神了。坚持下去。一开始怀疑自己,权力就要溜掉。把怀疑扔掉,把不确定扔掉。相信你自己。首先相信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你一定会做到。”

后舱里几个人有些骚动。战盔听见他们互相在喊:

“莫莱索普!”他朝右边看去,见到了那座圣山。

飞机围着圣山转,下面就是他们的村庄。

吉尔缓缓地在上空盘旋。他不断对自己发出“啊,啊”的音,似乎是从对被毁的土地的凝思中逃脱出来,这片被毁的土地就像一个战场,战场的土堆中埋葬着许多尸体,这些尸体只能供养着一些可厌的荨麻和有毒的杂草。然后,他把直升机停在了村边一块平地上。

“在会议结束以前,”银鹰正在讲话,“还有几件事情。

不要在春天砍树当柴烧。鸟兽也许要在树上筑巢。等到夏末或初秋。”

她没有指出姓名,也没有冲着什么人的面,但埃弗雷·双影和莫莱·雨云两人把眼睛垂下来了。

银鹰做了一个苦笑。“今后没有这么多的树可供鸟兽筑巢了。”

这时,直升飞机的噪声搅乱了会议的严肃气氛。除了银鹰,所有的人都跑出屋来看个究竟。

她哀伤地坐在那里等待着。这一定同伦道夫·战盔、玛丽·双影、汤姆·雨云、菲利斯·强弓的行动有关。人们已捡到战斗小组从吉尔企业集团大厦窗子里散发出来的传单,无线电播放了传单的内容,电视上也演播了。

“新波士顿茶叶集会,”哀伤的连祷文的最高xdx潮是吉尔企业集团对纳法兹土地的摧残。

尽管她痛恨暴力与破坏,她也止不住地心潮滚滚。因为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让白人获知实情,不符合白人的法律,为此,严厉的惩罚就要降落下来了。她正是召集这次会议来讨论这次未经批准的擅自行动及其后果。

她们刚刚作出决定,凑集一笔赎金,如果白人不打算指控太严厉、赎金不是太高的话。如果一个战土的赎金超过一百美金,那就付不起了。如果他们得不到公民权利所允诺的免费律师来处理这个案件,那么请律师也就根本谈不上。

她为此脑袋都大了。年轻人嘲弄老办法,对吗?毕竟是老办法把纳法兹维持到现在。

她听到人们正在纷纷回会议室。她捶自己的胸。白人的大鸟只能带来坏事情。

但当人群接近会议室时,她听到了高兴的鼓掌声。她忍住没有起身到门口去。

她仍一本正经,神情严肃,尽管她见到白人的大鸟把战斗小组安全地带回家来了。

最初,战盔不去看她的眼睛。后来,一个老年白人男子带着一种神气的派头脚步重重地跨进门来,战盔似乎从这种气派中吸取了力量,才直直地、挑战地望着她的眼睛。

“银鹰,这位是简·B·吉尔,吉尔企业集团的头头,污染我们土地的HHG化学品公司的老板。他带来一份建议,我们必须听听。”

银鹰浑身绷紧。“我们可以听,并不是必须听,而是因为我们要听听别人说些什么,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

老年白人微笑着。这个微笑并未使银鹰上当。它使她更加警惕。吉尔是用它来配合他的狡猾。

银鹰朝他点点头。“讲。”

吉尔讲了一遍。

吉尔凭直觉明白他的说话与目光应当集中在哪些人的身上。他的目光常常落在埃弗雷·双影与莫莱·雨云两人的脸上。

开始讨论这项协议,这两个人紧跟战盔,用吉尔刚才讲过的语言带头大讲堆放废料的好处。

辩论进行了一个小时。银鹰看到了情况的发展也看到了结局将是什么。她顿觉疲乏,老了,疲倦了。

她已讲出自己的意见,她明白自己的立场。她已听了大家的谈论,但她不喜欢这种解决办法。她的脸越来越僵硬,越来越暗淡。

她深感羞耻,她的人民这么愿意出卖给白人,这么愿意看轻自己,受到白人叮当作响的钱币袋子的诱惑就放弃了自己的传统。但看来也不能全怪人民。金钱的诱惑力太大了。

最后,银鹰发现自己是个孤立的反对者。会议投票批准协议时,她低下了头,挥手解散了会议。看来这是她最后一次领导活动了。

战盔主管协议的推行,同吉尔协商把堆料地点如何围起来以及清出道路和运送的具体细节,并要考虑到符合环保规定。

银鹰费了好大劲才站起身来,走回家去,即使已极度累乏,她仍立即去做祷告。

修理工刚把窗子修好,吉尔就回到了办公室。

大楼维修部的主管人知道不会得勋章的,但吉尔看来因某事心情极佳,对主管人点点头表示赞赏,这个大老板的赞赏可是比一枚勋章更宝贵呀。

吉尔来到自己隐蔽、封闭的办公室,重新获得原有的空气,即那种合成纤维家具的香味,这种香味使雇员头疼、打喷嚏、身体不适。吉尔踌躇满志地微笑。

他环顾四周。所有被砸坏的T字开头的东西都重新购置起来了。几乎是全部。打字机、桌子、录音带、录像带、电话、电视、温度计、马桶、树、热带鱼、小路灯、电传机、奖杯、水磨石地砖……但墙上有一处空白,那是原先挂拉斐尔用坦普拉画法画的《阿尔马吉顿》的地方。

微笑还挂在脸上并未消失。他并个想念这幅画,并不后悔牺牲了它。大胆的战盔砸毁的这件宝物,正好是套住战盔的钓钩。

尽管吉尔同战盔达成协议,把战盔从钓钩上摘下来了,但是毁掉一件无法再生的艺术珍品将使战盔有生之年都负疚不安,受到良心责备。

吉尔得到了一切,不会承受真正的损失。保险公司会补偿油画的损失,尽管只是钱从这个口袋出来变到另一个口袋去——保险公司也是吉尔企业集团的一个子公司。

除了钱,他对这幅油画已经厌倦,早就想把它拍卖出去。这幅画画的个是一次真正发生过的战争,而是一场想象中的战争。他要的是真东西。看来有关纳法兹堆置有毒废料的交易是正在实现的真东西。银鹰固执,战盔自高自大,他们俩最后撞头时,真正的鲜血就要四溅了。

凡人都是太容易满足于和平共处,除非他去摇醒他们。自高自大、忘恩负义的人们不懂得他们是如何地需要他,不了解他们应当如何地感激他。战争使地球上过密的兽群减少些,战争使残存者面对最终价值。

他的眼睛在闪光。披着人的伪装使他受到限制,也使他常常忘记了自己真正的个性。但是,现在,此时此刻,只有他独自一人,他可以回到自己本色上来了。

他去掉了假脸具。也就是说,他扯掉了按简·B·吉尔本人面孔仿作的乳胶面具。他把这个没有眼睛的面具搁到写字台上,用手抚摩自己的脸,也就是战神阿瑞斯大理石面孔的有生命的脸。“啊——”

简·B·吉尔是一个卓越的人物,阿瑞斯对他颇为尊重。他占有他的时间还只有几个月。

阿瑞斯从前的崇拜者——古希腊人,有一个词:“神秘的灵感”,即被神占有,神差鬼使。

吉尔在“神差鬼使”期间情绪很高,他充满精力与灵感,把吉尔企业集团发展成为一个世界级的超大型跨国公司。但即使是吉尔那样的生机勃勃的身体和强有力的脑筋也不能长久包含阿瑞斯。现在,身体和头脑分了家。

因此“吉尔”在阿瑞斯的有生命的大理石像上只是一个有生命的乳胶面具。这个“吉尔”同凡人打交道时,阿瑞斯把自己的意志暂时隐藏起来了。

并不是四面八方来的凡人都对他畏惧、崇拜。他常常发现自己是在对着聋子喊话,对着瞎子挥拳头。

这时他大步走到窗前,俯视波士顿城。他一眼见到“波士顿茶叶集会”纪念船停泊在港湾内,他的双眼燃起火焰。他也要给他们一个“T”,让他们永远记住。

他以胜利的姿态向那根高高的主桅杆发去一个响雷。

他望着火球微笑了。几分钟之后,救火车与警车在街上乱窜、鸣笛。救火船在港湾里曲折疾驰,驶向着火的那条船。

然后他全身绷紧了。他意识到地下某个深处正在觉醒,爆发了一颗具有与他相匹敌的巨大威力的种子。

一种轰隆隆的声音,就像一列运货火车开到了吉尔企业集团大厦。脚下的地板凸起来了。大楼摇摆足有三米,他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平衡。

地震。

“喔-嚯,”阿瑞斯喃喃地说。他不安地瞧瞧周围。大地母亲要他明白,是她在主宰着世界。

银鹰轻手轻脚走过会议室时,屋内灯火还在亮着。她从一扇窗户望进去。

她笑了。尽管没有正式地移交领导权,她的外甥战盔坐在她的座位上就像是合法似的。她的微笑里不是苦涩而是哀伤。

战盔有意无意地正在摹仿白人吉尔的癖习,两只手的手指尖靠拢,搭成一个帐篷。战盔在讲话时,就摇晃这个帐篷,——令人想起印地安人角兽皮或树皮覆盖的小棚屋,——无疑是为了强调他的话。银鹰如果把身子更靠近些,是可以听到他在说什么的,可是她不愿意呆在那里偷听。

不管战盔和堆料地管理组的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从今以后是他们的事了,只要他们能在良心上平衡,能为部族长远的未来谋好事。

她有她自己的事要做。

除非在神的高度去看过去、看四周、看未来,有谁能明白某件事的真正原因与真正后果呢?

为了得到这样的图像,她必须赶往莫莱索普山——图像之山。她必须在那里斋戒、祈祷,大地母亲才会赐她图像。

她离开村庄向高山走去。没有携带食品,只有要穿的衣服,以及药囊,和一只她自己编织的篮子。一路上,她捡起枯枝,放进篮子。好的枯枝不易拣到了,因为HHG化学品漏洒在土地上,使植物都腐烂变朽了,甚至连遥远的莫莱索普圣山也不能幸免。

圣山极为陡峭,但如果你知底,就能找到一条上山的小径。即使这样,爬到山顶也是十分困难的,她必须经常攀着凸出来的树根树干才能一步步地爬上去。

空气越来越稀薄、越凉、越纯。她终于到了山顶。一棵被风刮歪的瘦树,便成了她唯一的避风处。她匍伏在地。

首先,她感谢大地母亲帮助她上了山。然后,她用手脚扒土,在地上筑起一个平台。从篮子里取出干树枝,最干的两根放到一边,其余的一层层架在土堆成的平台上。

她打开药囊的口,取出一把小刀,一块打火石,一只木制的小小的火绒盒,一袋用玻璃纸袋装着的干药草。她把火绒(撕碎的白桦木干树皮)放在枯树枝堆上,用刀削尖刚才放在一边的两根干树枝,把削下来的碎屑轻轻地搁在火绒顶上。她把削尖的枯树枝再劈成两半,把它们放在最顶上,以便抓住火星后可以引成火焰。她用刀背朝下砍击打火石,同时用身体挡住风。她让火星对准火绒的中央。一旦点着火绒,就能很容易地吹几口气,让火着旺。火烧着了,她便捏一撮干药草撒到火焰上去。

她盘腿坐着,头和上身略向前倾以便吸进神奇的香味。她很快觉得头轻发蒙。

柴火的爆裂声,鸟鸣声,都消失听不见了。而沉默又消逝到沉默之后的某种状态;

某种更深、更静的状态。当她进入梦态后,她的头脑即进入夜晚,触到了大地母亲的头脑。

奇怪,然而也不奇怪,她的头脑漫游在寒冷、坚硬的群星之中,却更接近她自身的中心。

啊,我明白了。进入黑暗正是为了看星星。我们的一颗星——太阳,使我们瞎了眼再也看不到别的星。

几个小时,也许几年过去了,火已熄灭了。炭还在一闪一闪的,它们——或大地母亲的呼吸——使银鹰保持了身体的温暖。

于是,银鹰见到了图像。

那不是那种你在云中见到的形象,不是你见到过的岩石中的面孔,也不是像月中玉兔那样的形象。那是一种从黑暗中聚集起来、又映照到黑幕上去的图像。

头一幅图像里有一位老妇人——她本人?她祖母?——在一个小棚屋前坐在一张熊皮上。老妇人捏着一张方形床毯的边,把床毯翻过来翻过去,瞧着这张床毯会不会长出一截来,好盖住她的外甥,因为外甥正在长高。正当她剪下一角来缝到另一头去,把床毯改成一块菱形毯子时,她外甥却在一旁讪笑,嘲讽她说:“怎么啦,姨妈,你还在犯难想抻长一个人的日子的长度吗?”他抽出他的刀,一刀割断了另一头。他扬长而去,还回过头来毫不在乎地说:“看看那一头吧!”不等他再跨前一步,就倒下死去了。

银鹰皱起眉头,仍未醒过来。她不喜欢这个图像。那不是她要想从大地母亲求得的图像。她同战盔不和,但决不意味着盼他死去。根本不是这样。她希望他长生——

但应是一个更和气、更聪明的人。一个配在她去快乐猎场之后领导纳法兹人的领袖。

恍惚再次加深。这次是在明亮的蓝天下,在一片明亮的棕色沼泽中,她站在一块明亮的绿色土块上。大地的绿色地皮上覆盖着一堆堆破碎的蚌壳、鱼骨、兽骨,标志着这是她的民族世世代代夏天在玛丽麦克河内捕鱼为生的所在。

接着,图像中的光亮减去不少。她脚下的土堆逐渐长高长宽,成了一块大圆石——

正在洒着滴滴眼泪的“哭柳石”,酋长契卡塔博曾站在这块石头上为失去土地而哭泣。

然后图像中的太阳越来越暗淡,她脚下的大圆石越来越大。它膨胀成莫莱索普圣山那样大小——更大些。然而,与此同时,它还变得有弹性,出现许多孔,以致她害怕是否会掉进孔里去。这确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情,因为下面更像是液体而不像固体了——成了许多不洁物正在发酵发臭的泥汤。不过,泥汤并没有把她陷进去,而是把她托上来,让她进入它所创造的黑暗。因为它贪图自己发展,因此挡住了太阳和星星。

她也不喜欢这第二个图像。它向她显示了土地中的毒瘤,但并没有向她显示如何防止毒瘤转移的办法。她所需要的图像应当是真实的、有希望的。

“大地母亲,”她喃喃祝祷。大地母亲听到了她的祷告。

银鹰见到第三个图像。一头珍贵的白鹰在上升暖气流的上面翱翔,为她的雏鸟寻找食物。一头年轻的勇敢的鹰瞅见了白鹰。他的图腾——氏族的神圣象征——也属于鹰家族。但他渴望获得珍贵的白羽毛,竟超过了对自家图腾的崇拜。他往弓上搭一支箭,瞄准正在飞翔的白鹰,估摸一下风力与风向,拉满了弓,把箭射了出去。

箭的石镞插入白鹰的胸膛,白鹰无望地拍打着翅膀从天空掉落下来。

勇者急于拔得白羽毛作他的头饰,便奔去白鹰将跌落的地点。但是白鹰始终没有跌落到地上。一头巨大的金鹰盘旋下来,用鹰爪把白鹰轻轻抓起,把她送往快乐猎场。那头勇敢的鹰垂下了头,显出后悔。他爬上山去,爬上白鹰筑巢的那棵树上去,担起了喂食的责任,直到幼鹰羽毛丰满为止。

那正是银鹰所想要的图像。她微笑着从恍惚中醒来,正当启明星出现在夜空。

白鹰就是她自己,想要她的羽毛作头饰的勇者就是战盔,幼鹰就是纳法兹人民,但金鹰是谁呢?大地母亲?或者是大地母亲派来的什么人?

从图像之山下来,再次证明了上山容易下山难。她一路上找一些浆果充饥,还得当心不要被刮破、被扎伤。虽然图像的显示使她保持了精神昂奋的状态,但身体的疲乏使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她带着过度疲劳的身心朝村里走,还未到家,简直不明白何以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许多变化是在一个不可思议的短时间里发生的。有的简直就是在她思索这些变化有什么意义的时候,新的变化又出现了。

首先是离村子还有一英里路时,遇到一道新筑的高高的“旋风”铁丝网。她站在这道网的前面,往右边看看不到头,往左边看也看不到头。无路可走。

铁丝网里边,机器来回走动,吼叫着,喷发着烟和气。有些机械怪物正在铲除土地上仅有的植被;还有些怪物正在挖地。

银鹰首先是感觉到浑身乏力,然后倚靠在铁丝网上以防摔倒。她试图抓住铁丝,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等她再张开眼睛和耳朵,见到了一些人影,听到了人们的谈话声。

“她像是空着肚子走了不少路,”是玛丽·双影的声音。

那倒是真的。银鹰是饿昏了。

双影直起了腰,银鹰见她戴着一顶硬帽。此时银鹰看到双影是站在一台车载升降机的勺斗里边,升降机把她从铁丝网的那边吊到网的这边来。双影朝升降机司机做了个手势。

勺斗向左荡了一两英尺,然后直冲着银鹰降下来落到地上。

双影爬出勺斗,轻松地把银鹰放进勺斗。

“放松呆着好了,”这是汤姆·雨云的声音。

放松呆着。银鹰想,我浑身发软,不呆着还能干什么?升降机把她送到了铁丝网里边。

“就像这么呆着,”雨云说。

就像这么呆着,银鹰根本没有气力挪动。

雨云从升降机驾驶室里跳出来,脱下夹克衫,铺在地上。他把银鹰抱出勺斗,让她坐在夹克衫上。他又跳进驾驶室操纵勺斗越过铁丝网去把双影带回来。

双影对着一台对讲机说话。不久,一个黑人驾着一辆吉普车来到,带来了床毯和军用的速食食品。双影把床毯裹在银鹰身上,把她搭进吉普车的后座。车开动后,双影打开一盒速食食品喂给银鹰吃。银鹰吃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做了一个怪脸。她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菲利斯看来是给钢筋水泥柱打桩与浇灌水泥组的工头。另外,还有一组负责把水泥柱之间钉上铁丝网,网顶上有尖齿形金属,十分锋利。这两组都由白人、黑人、西斯班尼克人组成。

需要一个庞大的组织来召集与运送这么多的劳力和机械,需要有组织来专管各种材料。银鹰在所有这些事物中能看出吉尔的脑和手。

吉尔这个人做事情喜欢干脆利索。即使如此,这道铁丝网也赶得太急太快了。

她苦笑着。她正是吉尔想赶快完工的主要原因。要趁她有力量否决协议之前,尽快把庞大的设施搞起来,尽快开始倾倒废料;否则将会争论不休。一旦先搞起来,再否决也没有用了。

他们进了村子了。

可是已经没有村子。

甚至会议房也不见了。

原先是村庄的地方,现在有一台指挥建筑工程的活动房,以及一个停车场。

“当心!”双影焦虑地说,因为银鹰吃食噎着了。双影已经做好准备来做海姆里希动作。

银鹰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她断断续续地问:“村子……上……哪儿……去了?”

“喔,这事么,”双影耸了耸肩。“我们把房子搬走了,什么东西也没拉下,搬到保留地的那一头去了。这个地区要成为堆放地的一部分。不要担心,每个人都要富起来了,工程一旦结束就会给大家盖更大的新房的。”

活动房的门打开,战盔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摆出一副架势说明是他在掌管这一切。他戴着一顶硬帽,腋下夹着一卷图纸,神气活现地向四下里扫了一眼。

然后,吉普停在了台阶脚下,他见到了银鹰。他的目光同银鹰的目光相遇时,他畏缩了一下,做出了一副苦相,他的身子发僵,面孔发硬,显出一股傲气。

双影向他做个手势,让他放心。“啊,战盔在这儿,他会告诉你我们伟大的未来的计划的。”

双影和战盔及其说话声都在银鹰的意识中逝去。

她正处在错误的图像之中。在这个图像中,废料堆得比英莱索普圣山还高。

是大地母亲丢弃她了吗?

“不,我的孩子,我没有丢弃你。抬头看,抬头看。”

孩子——她头脑里的声音这么称呼她。当然不必局限地去理解这个词。在大地母亲眼里,贤明的老人也只是一个抽噎低泣的小孩。银鹰遵照自己头脑里那个既坚定又和善的声音所吩咐的去做——她抬起了头。

银鹰见到一头金鹰。

她觉得有一道光辉。

金鹰斜插下来,又腾空而去。

★★★

神奇女郎飞得如此之高,从地面上望上去就像是一只个鸟。但小鸟飞不到这么高,那准是一头鹰,或者它的翼力相当于鹰。阳光照在她的手镯上映出金光,因此使这个飞行物成了金黄色。

她环绕着纳法兹保留地上空,俯瞰下面发生的大变化。她皱起了眉头。她锐利的眼睛发现了酋长妻子向大地母亲的祈祷。黛安娜发出一个微笑,就像太阳光那样,去温暖银鹰的身心。

然后她斜了一下翅膀,往波土顿飞去,要去找找她的好朋友英德利凯托侦探。

室外的躁动使埃德·英德利凯托侦探颇为不悦,当时他正在阅读有关“波士顿茶叶集会”事件的报告。是不是一个被拘留的家伙从拘留所逃跑了?他正要去按腰间的“警察专用”联络器的钮,以便同他的助手联络。

但从狭小办公间的玻璃窗看出去,方知引起骚动的原因是黛安娜公主正朝着他的拥挤的办公间走来。

他的表情并未变化,但他的眼睛因喜悦而亮起来了。

他起身迎她进来。

原先的心事使她满脸不悦,此时倒笑容可掬。“对不起,侦探,没有事先通知。

我想你能挤出一点时间来。”

“什么时候都能为你匀出时间来的,公主。”

他们握了手。他感觉到她的手有点紧张,尽管很温暖。他猜她不会呆久的,就示意她坐下。“今天下午有什么事?一项请求还是仅仅一个提问?”

“我正在关心纳法兹的事情。”

这真使他惊讶。他朝她狡黠地一笑。“你是什么人?‘美国骑兵’吗?”

黛安娜却严肃地看着他。“据我知道的你们的历史,你们的西部历史,‘美国骑兵’从不去打救土著民。相反,在‘小大角’,乔治·阿姆斯特朗·克斯特上校毫无怜悯之心。”

“是啊,光荣里面是没有怜悯的。可是,今天的纳法兹人民不涉及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看起来是这样的,他们是自愿交易,把他们的保留地变成有毒废料堆积地。”

“并不都是自愿的。酋长妻子银鹰强烈地反对这项交易。她希望制止她部族的土地被最终毁掉。”

英德利凯托拍拍他桌上的档案夹。“可笑。我刚刚写了一个批注放进这份报告里去了。”

黛安娜睁大了眼睛。“你知道她向政府提出请愿了?”

他摇摇头。“那我倒没有听到。我没有时间老去听新闻广播。我的一个线民告诉我说,HHG化学品公司计划很快把一些重要材料放到纳法兹保留地去,要赶在银鹰上法庭指控这项协议之前。”

“有多重,有多快?”

“HHG雇了一家同流氓地痞有关联的运输公司——雾角·梅赛尼公司,明天晚上偷偷地运有放射性的废料去那个地方。我敢说,这些废料的毒性将在这块土地上存留数千年之久。这些废料是很重的,明天晚上是很快的。”

黛安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们一定要制止他们!”

英德利凯托斜眼看着她,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你想让我们怎么制止他们?

让纳法兹人再来一次‘波士顿茶叶集会’?他们本来是去抗议土地受污染的,现在180度大转弯,出卖了他们的神圣领土,因为人家出了大价钱。”

黛安娜摇摇头。“但是还有一个不同的声音。”银鹰呼吁拯救土地。如果她公开向合约挑战,执法部门会阻挡转运废料吗?”

“她可以试试登报,在电视节目中露面,但是法律部门不会听的。她需要通过一系列手续才能推动法律。事实如此,公主。”

“侦探,我要努力办成此事。”

“当然,在虚无缥缈国,或天堂岛,是很容易办到的。

可是在这儿,在我们所说的真实世界,在不完美的规则下会办得不完美的。你瞧,公主,很早以前我还是个新手的时候我就明白,对一个警察来说,最难办的就是插手家务纠纷。受害的人,作恶的人,都恨你。纳法兹事件也是这么回事。那是家庭内部的纠纷。而且这是一个特殊家庭,是一个我们不能进去,也不能按我们的规则去办事的家庭。我告诉你,公主,我很高兴,保留地不归我管。要是你明智一点,你也最好别管。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她沮丧地苦笑着。“我看我只好当一个闭嘴的乡巴佬了,侦探。”

他也勉强笑笑。“是啊,也许我们都该如此。”

黛安娜陷入沉思。“我必须保护银鹰不受伤害。找一个理由让她在摊牌以前离开保留地。也许让她在钻箱车的前面站着,挡住他们,不让他们把放射性废料运进纳法兹。”

“也许雾角·梅赛尼和他的打手就把她压过去了。”

黛安娜有主意了。“我要建议她去华盛顿,她可以去缠缠那些制定法律的人,那些白领官僚。”

英德利凯托耸耸肩,“华盛顿到处是撕破的衬衫和衣领。她只能抓住几条布条。”

“你可真是个怀疑论者,侦探。谁知道呢,也许银鹰能请愿成功呢?她只要在大官里面找到几只有同情心的耳朵就行。”

“纠正一下,公主、不是同情的,是‘虚假的’。不过要是你真正的——或者该说理想的——目的是怂恿她去华盛顿以避免受到伤害的话,那么,不妨一试。”

“上华盛顿去?”银鹰十分惊讶。“我从来没有去过离保留地那么远的地方。”

黛安娜拍拍她的手臂。“距离会缩短的。坐区间公共汽车或者待快列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她还没有说,在紧急情况下还会有女超人特快列车。

她们是在银鹰的小屋里,那是在新地点的一座怪怪的小屋。

黛安娜自我介绍是天堂岛的代表,她来寻访酋长妻是因为她对美国土著民有一种似亲戚的亲近感。亚马孙人也受过骗从本土上被赶出去过。因为这种姐妹般的感情,黛安娜来想尽她可能提供帮助和建议。银鹰把她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表示了热情的欢迎。“我觉得我们从前好像见过面。”

银鹰虽然很感激、很愉快,但还没有足够的信心。

“华盛顿!我不认识路啊!”

黛安娜递给她几张纸。“这是名单和住址。还有一张地图,你可能走到的机关都标明在这上面了。”

银鹰拿过来名单和地图。“华盛顿!”

“华盛顿!”吉尔说。“我想不出是谁把这个念头塞进她脑袋里去的。”

“我可以告诉你,”战盔说,“一位著名人士访问过她。

从外国来的一位公主。她是——”

“等等,”吉尔打断他。“让我来猜猜。天堂岛的黛安娜。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的?”

“只是瞎猜而已。”

他们是在通过蜂窝电话通话。

战盔在纳法兹保留地上的活动房子里。他深坐在一把折叠椅里,椅子的后腿着地跷着,他的一双腿交叉着搁在写字台上。

吉尔在他的豪华宅邸的书房里,坐着一把像皇帝宝座那样的大安乐椅。他一边说话,一边拿飞镖扎毕加索画的《根尼卡》中的一条公牛,这幅画是从西班牙博物馆里拿出来的,据说是原件。他每次都扎中了公牛的眼睛。

“听起来你倒不担心。”战盔说。

“我为什么要担心?”吉尔回答说。“她能对我们有什么伤害?尤其是我要是在她最常通电话的人的电话机里安上窃听器,就更不必担心了。”

但是,当他一挂断战盔来的电话,就立即打电话给雾角·梅塞尼。

“雾角,伙计,”他说,“给那个老寡妇安上条尾巴。

她要去华盛顿。她到了那里如果哪儿也不去,就不要管她。要是她去一些地方,或者眼里充血要回保留地来,那就需要做点什么。”

他又一飞镖,镖尖扎进了前一个飞镖的镖把。

华盛顿。

也许下一次,如果她能逃过这一次,下次再来华盛顿的话,她得好好欣赏欣赏风景。这次,无论如何,银鹰只打算去见名单上的人。

黛安娜来了个电话,让银鹰首先去见彼得·埃弗雷,他是来自马萨诸塞州的资深参议员。尽管他常常微笑,可两眉之间有着永久性压力形成的皱痕。但他是一位倾听说话的人,并且看来很理解银鹰的急迫性。

至少他尽快把她搞出他的办公室,让她去找印地安事务局的头头。

那就是韦伯斯特·菲奇,一个笨重的人,穿一身松松垮垮的套服。他也是一位倾听意见的人,随时准备插入一半句话:“是那样吗?”“噢,我的天!”只要她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就插入一半句这样的话。

然后,他判断她已讲完了,便朝自己的手表瞥一眼,就喊:“时间真宝贵!你赶紧去找我的行政助理吧。她能办这些事。”他摆摆手,不要她道谢(道谢是预料之中的),领着她走出他的办公室去到助理的办公室。

银鹰的嘴唇紧闭。这就是白人们所说的“推卸责任。”

她琢磨不管怎样,比起到处找不到大头头来,她总还好得多。多亏黛安娜从中说情,她见到的都是些大人物。

如果没有打通关节,她现在还只能同某个秘书的秘书约会一次见面。

助理名叫艾琳·克里格。银鹰至今仍未在印地安事务局见到一个印地安人——

哪怕是印度来的印地安人也好。

克里格女十一副自命不凡的神气,似乎她的重要性就在于每个前来找她的人都急如星火。

她让银鹰坐在写字台前面,一边听她讲话,一边不断地接电话,瞧一眼备忘录。

尽管她看来对此事不感兴趣,但仍能迅速抓住此事的要害。“请你到此为止,斯夸——赛西……”

“斯夸——赛谢(酋长妻子)。”

“是的。你说奈帕斯……”

“纳法兹。”

“是的。你说他们是投票通过的?”

“是的,可是——”

“请你到此为止。如果对结论有争议,在我们插手之前,你们应当在你们自己内部解决。”

“如果我们能在我们内部解决,我们就不需要你们插手了。”

“请你讲到此为止。堆放有毒废料是纳法兹人的内部事务。我们不想对你说该怎么做。另一方面,有毒废料堆放地点涉及环保局的工作领域。你想见见沙伦·多尔顿吗?”

“我需要去见吗?”

“她在环保局。可是个实力人物。”克里格女士的语气之间仿佛在说:就像我在印地安事务局一样。

沙伦·多尔顿也显出是个大忙人的样子但不像艾琳·克里格那样踌躇满志。她也能仔细倾听,较少插话。她也很快就抓住了要害。

“你说你向大地母亲祈祷?多么有趣!”她身朝前倾,似在吐露一桩秘密:

“盖娅或吉娅”——她分别拼读出不同的两个名字——“就是古希腊大地母亲的名字。我曾经写过一篇论文,谈‘吉娅假设’这个热门话题:世界上,有生命的系统与无生命的系统,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这个体系将努力保持本身的平衡。我的论文的结论是:环境会自我保护的。我的上级不喜欢我的论文,因为它会影响到削减我们局的预算;可是约翰·沙利文因同样的理由喜欢这篇论文。你知道约翰·沙利文是谁吗?所以我的职位是稳当的。还需要我再多说一些吗?”

银鹰早就在盼望沙伦·多尔顿少说些。她的脑袋被节外生枝的假设、预算、沙利文弄得团团转了。

多尔顿女士的双颊因骄傲起了斑,她抬起身子靠近银鹰进一步吐露秘密:“我现在为我所说的‘阿瑞斯假设’工作,阿瑞斯是古希腊战神的名字。环境中每一事物都参加‘归结于零’的游戏,最适应的人方能生存,作为对他的最高奖赏。”

银鹰的脸上必定是显露出某些她正在思索的事情。

多尔顿女士拉回了身子,非难地指指银鹰:“不过我们是要为你服务的。”她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我介绍你同华盛顿的一个人联系,他能帮助你。”

银鹰给她一个惨淡的笑容。

电话接通了,多尔顿竖起一根手指。“啊,菲奇先生。

我是沙伦·多尔顿。”

“多么高兴又听到你的声音了。今天我能为你做什么?”

银鹰已想不起此人的姓名,但那头的说话声音使她在脑海里浮现出印地安事务局那位穿着宽松套服的笨重男人。

“这儿有一个酋长妻子名叫银鹰,她想同你讲话。”

此人的话声变硬了。“我不在这儿。”

银鹰的双眼像是结了一层霜。他要是不在那儿,那么他在哪儿?如果他在那儿什么也不是,那么他就是个不存在的东西。——她想。

她大声说,准能够上他的耳朵——“我听见鬼在叫了,”然后立起身来走了出去。

★★★

她牢牢记住,一不小心就会出交通事故的,故而一步一挨地、小心翼翼地走回黛安娜替她订好房间的旅馆。

也许她已经活得太长了。她已经没有权力,无人再尊重。似乎自称是纳法兹的代言人有点欠诚实。尽管她有酋长妻子的头衔,她只能代表自己发言。她自己的人民拒绝承认她的权威了,不理睬她了。好吧,让他们今后自己照管自己去吧。他们同恶鬼打交道,让他们自食其果吧。

一辆汽车鸣着笛,她吓得奔回人行道上去。

她几乎迷了路,但总算找到了回来的路。她向服务台要钥匙,服务台给了她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

字条上说,黛安娜打来电话,留下一个波士顿市内的电话号码让她回电话。

银鹰瞧瞧四周,发现厅里墙上有一排付费电话。她朝那边走去。

她没有瞧见一个男子跟着她,接着进入她隔壁的电话间。

银鹰塞进去硬币,拨了字条上写的电话号码。

“事情怎么样了?银鹰?”

是黛安娜的声音,几乎立刻回答了拨过去的电话,这使银鹰受到鼓舞,开起了玩笑:“我满把都是钮扣洞和衣领。”

“我估计会是那样的。”

“好啦,我想我在这儿该做的都做了,所以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家去了。”

“哪一趟火车?我去接你。”

“请你等一等。”银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份美国铁路客运公司特快列车时刻表,找到华盛顿去波士顿的时间。

“我找到了。”她告诉了黛安娜她要搭的那趟车。

等她们互相告别后,她挂上电话,朝电梯走去,打算睡一夜安稳觉,好好休息休息。

她没有注意到那个男子在偷听她打电话。

此人过了一分钟后,拨了一个电话。

“什么事?”一个又粗又响的声音。

“我是乔治·梅赛尼先生。”

“别落把柄,笨蛋。”

“对不起,亨德尔先生。老太婆要回波士顿。”

“说具体点。”

“她明天早晨乘艾姆催克回波士顿。扬基·克利普上午8点30分离开这里,下午4点50分到‘后湾站’。”

“我们要为她开一个盛大的欢迎会。她看起来已经得到了她所要的东西了吗?”

“她说,——她在电话里对一个叫黛安娜的女人说她满把都是钮扣洞和衣领。

也许你明白这暗语是指什么。”

“是啊,我也许明白。”这种声调说明这人从来不承认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干得好,乔治!”

“谢谢,亨德尔先生。”

第二天正是上班拥挤的时候。黛安娜已等得心焦。太多的旅客扎成一堆一堆。

她无法平静下来,只得在出口前来回走动,等待这位“扬基·克利普”。

三刻钟以前,黛安娜曾去波士顿警察局会见英德利凯托侦探,问他从线民那里又知道些什么有关运送有毒废料的情况。他没有新消息。

“我所能做得最好的是,公主,让你搭车去‘后湾站’接那位自以为是的小印地安人。她没能上国会山,真可耻。”

他不但送黛安娜到车站,还跟她一道进到站内。

“什么事情使你不安,公主?”他此刻便问她。

她看了看钟:下午4点45分。“我开始激动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没有消息说扬基·克利普不在这趟车上,但出于某种理由,我不能确定,我有一种感觉,某种灾难在等待着这趟火车与乘客。而我知道该相信我的感觉的。”

“照你的预感去做吧,公主,”英德利凯托说,“要是你认为可以做什么事,那就去做吧。”

“我是要去做的。”

“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

“你能不能在这里等银鹰……”

他做了个怪相似乎她本该要求他做更多的事的。他点点头。“愿意效劳。”

黛安娜微笑,打了个旋,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一到站外,她就腾空而起,忘记了会引起震惊的。

她朝西南方向飞,同有次人们带她走过的隧道平行。

不到两分钟,她就见到了扬基·克利普。火车准时从第128站开出。截至目前,没有任何阴影投在这辆闪光的豪华火车上。但再过几分钟,火车就要进入隧道,她可就看不见它了。

不管有多糟的事情,要发生就发生在隧道里。

她见过一个图像。这是预言即将到来之事的图像,也是基于最近发生之事的图像。

仅数月前,她在报纸头版上读到两辆火车在这个隧洞中相撞的消息。美国铁路客运公司一辆客车“夜枭号”从华盛顿特区开出,脱轨,与一辆上班高峰期间的市郊车相撞。撞得如此猛烈以致车身崩到了隧道顶,拱弯了上面的公路。公路上有1,500加仑汽油溅出,着了火。

客车上有190名乘客,市郊车上有900名乘客,比地狱的景象还悲惨,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黛安娜在自由自在的飞翔中洋洋自得。她喜欢拓展个人的地平线,拥抱尽可能广阔的无垠大自然。她不喜欢挤压与窒息。她避开限制与约束。

但她想到了银鹰与无辜的乘客与两列火车的车组人员,她吸了一口气,倾斜绕圈,滑翔着进入隧道,与扬基·克利普乘坐的这列客车的前头保持一英里的距离。

钠蒸气灯、红色与绿色的信号灯,飞快地过去。

她朝前看,朝各个方向看,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直到她看见了什么为止。

在一个交叉道口,一个穿着实习员的条纹制服的男子,这件上衣看起来太新、大干净了,他全身重量倚在一根长长的撬棍上,正在打算撬道岔。

这个人想把扬基·克利普这趟火车扳到另一条线路上去,而这条线路上已载着另一列客车。

这辆客车正在靠站。一个个窗口好像是电视画面。黛安娜见到有人在折报纸,有人正从行李架上取行李,有人从衣钩上取下外衣,有些人已涌在过道里,打算一开门就下车。

她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也许是些经常爱看戏的人,上夜课的学生,夜班工人。对她来说,反正都是人民。

人们绝没有想到,再过一分钟,一个金属怪物就会把他们撕成两半,浓烟将弥漫车厢,破碎的窗玻璃片将冲到他们身上,或者人们被踹到座位底下,众多的人们将大声喊叫,或者死去。

黛安娜感到自己身担千斤重担,便轻轻地降落到砂砾的轨基上,这人毫无觉察,直至黛安娜一拍他的肩膀,才凋转头来。

“我想你是弄错了线路了。”她说。

此人长得熊腰虎背,但此刻只有呆呆地看着黛安娜僵住了,一双惊恐的眼睛像是被黄灯照耀下的兔子的眼睛。

黛安娜眼中的光芒,比火车头的灯光更使他像钉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扬基·克利普坐的火车拉响汽笛,急忙拉闸。

汽笛声、掣闸声把这人吓出了魂。他赶紧一松手,似乎撬棍烧焦了他的手掌似的。然后,他从一条黑暗的分岔隧道匆忙跑走。

黛安娜攫起撬棍,把道岔扳回原处。

扬基·克利普坐的火车照常行驶,虽然刹车发出过尖叫声,铁轨上起过烟。黛安娜站在旁边,列车擦身而过,只有一英寸的距离,道岔能不能扳回只有一秒钟的富余时间。

火车司机松开刹车,火车已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

对黛安娜,火车喷出来的热气似乎比任何热量更使人精神振奋。

她见到了银鹰(扬基·克利普)所在的窗子。银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凝望着窗外。疲劳使她的面颊皮肤绷紧,面孔变僵硬了。

尽管心情沮丧,黛安娜一见到了银鹰,便绽开了笑脸。可怜的银鹰不知道自己多么的富有!她有了众神赐予的最大财富——生命。

黛安娜突然想起了那个破坏者,决定把他追寻到。

阴湿的隧道里只回响着黛安娜一个人的走路声,那人早已出了隧道。最初,她奔到隧道口时,以为他已逃逸远去。不料却很快见到他正跳进一辆正在等他的小汽车。

他往后瞧,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她见他再次僵住,又很快苏醒,往司机肩上捶了一拳,让他赶紧开走。

汽车尖叫着急转弯,但黛安娜还来得及看清并记住了牌照号。

她本来可以用全速奔跑赶上那辆逃跑的车的,但要首先处理银鹰的事情。她不想让银鹰以为她的保护神大地母亲派来的使者不管她了。

正在此时,侦探英德利凯托也在琢磨,为什么黛安娜没有接到疲乏、沮丧的银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黛安娜奔回车站,一见到侦探就把汽车牌照号告诉了他,这要由警察局去查了。

银鹰与黛安娜跨进建筑工程活动房时,战盔正在铺一块地毯。

“怎么——”

“你自己怎么——,”黛安娜说。

“不,我不想说‘你好吗?’我是说,你去伟大的白人父亲的营地有用吗?”

“嗯,”银鹰说,“你是说完全没有用,是不是?”她朝电话机点点头,“你总是早知道结果了。”

战盔脸红了,不过还强装出一个微笑。“好了,但愿你们已经明白了真实的世界是怎么回事。而我希望你们明白,未来只属于那些懂得如何操纵真实世界的人。”

他挺起了胸膛。

“她明白的事情比这还多,”黛安娜说。“她明白了吉尔在榨取世界自然资源方面已走了多远。她明白了吉尔根本不顾环境保护。她还明白了吉尔根本不关心人类的生命。”

战盔眨了眨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黛安娜抓住战盔的肩膀,让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示意银鹰坐到他的椅子上去。

“谢谢你把座位给了银鹰。她试了几天,呆会儿再向你解释真实世界里有什么。”

战盔从黛安娜手中挣脱出来,抖了抖精神。他绷着面孔,示意她可以说下去,他打算屈尊垂听。

黛安娜把火车险些相撞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他摇摇头。“我拒绝相信此事。”

黛安娜叹一口气。她拿起电话筒,拨了英德利凯托侦探的电话。

“什么事?”

“我是黛安娜。后湾站事件有什么最新消息?”

她把耳机拿远点,让战盔和银鹰都能听到侦探的话。

“我们正在顺利侦破此案,公主。我搞了个紧急电传,公路巡逻警发现了那辆车,拘留了那两个人。汽车属于雾角·梅赛尼公司。司机和乘客是为梅赛尼工作的实话。你的那个家伙,穿着实习生外衣冒充的人,是先吐口的。他同意引我们去抠那个人吉尔搞出来了。顺便说说,那个家伙还向我们透露,梅赛尼还用另外一个姓氏亨德尔开一家公司。那个家伙没有前科,不过我们还要挖掘。目前状况如此,公主。”

“干得真棒,侦探。”

“你也不赖呀,公主。”

黛安娜挂上了电话,用询问的眼光瞧着战盔。

战盔有了一些实在不想要的感觉。他已乱成一团不知该怎么去想。银鹰是他的亲戚,而吉尔无疑想阴谋杀害她至少是伤害她。另一方面,银鹰代表老传统,战盔代表新传统,而新的时代召唤新的传统。

战盔的额头、上唇都起了汗珠,但面孔还是绷紧的。

“哪没有使任何事情发生改变。部族每年还可以得一亿美元,我们有吉尔企业集团的合同,不管吉尔本人出了什么事。”

银鹰哀伤地看着他。“玷污的贝壳做成的贝壳念珠也是拍污的。”

战盔耸耸肩,“贝壳念珠用起来都一样。”

黛安娜问:‘你知不知道有毒的废料今天午夜就要运到这里?”

战盔吃了一惊。“我一点也没有听说。”

黛安娜朝电话机点点头。“你为什么不亲自查一查?”

战盔抓电话机时开头有点犹豫,接着很坚决地抓起了话筒。

他拨了吉尔的私人电话号。

铃一响,吉尔就回话了。“我猜猜看,是战盔吧?”

战盔的嘴有点干。“是——是的。”

“我知道银鹰徒劳去一趟华盛顿已经回来了。所以我估计你有消息告诉我了。

还有那个可爱的黛安娜有没有给你施加压力?”

“她们告诉我,你今晚要运送一批东西来。”

短暂沉默。“她们看来明显地在告发我的事情,可是这件具体事情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没法过问企业集团的每一件事。你不要挂电话,容我查一查。”稍停一会儿。

“是真的,东西堆得太多,我们容纳不下了,所以要提前送过去头一批货。对不起我手下的人忽略了事先通知你了。”又一个停顿。“银鹰打算阻拦吗?”

战盔下巴发紧。“我怕我不能把纳法兹的所有事情都掌握起来。你最好问问她自己。”

吉尔咯咯笑。“反馈得好,伦道夫,我的孩子。你再遇到任何问题就打电话给我。”

战盔一挂断电话,黛安娜就问:“现在你相不相信,这是一场坏交易?”

战盔的下巴放松。“我还是认为是好交易。这个人也许是个坏人,一个不值得相信的人,不过只要我注意着他玩什么把戏,我就能对付他。”

黛安娜叹气。“没有人,只有你自己才能使自己走上正路。你有银鹰那样的胆量吗?”

战盔紧张起来。“有胆量去干什么事?”

“爬上莫莱索普山去寻求图像。”

他严肃地凝望着黛安娜。“我有胆量,但没有时间。”

“你只要匀出三个小时。一个小时上山,一个小时留在山顶,一个小时下山。

肯定你能抽出一生中的三小时来看看你生命的图像的。”

他笑得颇刺耳。“你谈什么三小时?如果你这么了解图像,那么你一定知道,在看图像前必须用几天、几周甚至几个月的时间来祈祷,斋戒。”

黛安娜微笑。“我有预感,你的图像一定会很快出现。”

“你跟众神关照好了?”

“同众神都关照好了。只要头脑开放,就会得到灵感。”她严肃地看着战盔:

“那么,你愿不愿上山去看图像?看不到图像的领袖是不能当领袖的。”

战盔摇摇头。“你们这些女人。”

“这同我们女人有什么关系?”黛安娜冷静地问。“如果这使我们更像女人了,那么你是不是更不像男人了?”

战盔摊开双手。“够了。我去爬山——花三个小时能让你闭嘴也好。”

“那好啊,”银鹰说。她打开药囊,把剩下的干药草递给战盔。“撒在火上,就能见到。”

他接了过来,嘟嘟哝哝地道了谢。出门以前看了看钟。“我三个小时内回来,有图像也好,没有图像也罢。”

三个小时后回来的战盔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战盔了。他没有说他见到了什么,别人也没有问他。但他一定看清楚了某些图像。

从他的眼睛和姿态可以看出来。他的目光现出一种内省的精神,对外又有睿智、宽容的态度。他走路轻盈,不再神气十足。

他看看黛安娜,又看看银鹰。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黛安娜后退一步,示意他应同银鹰单独交谈。

他把目光停在银鹰身上。“银鹰,”’他的头一句话是:

“你仍是酋长妻,我听从你的意见。”

银鹰的面孔皱缩。“我的意见是你应听从图像。”

“应当如此,”战盔说,“是图像促使我这样考虑的。

在长长的考验的尽头,在我们走完荆棘丛生的山径之后,我们将踏进快乐猎场。

然后,在剩下的时间里,我们是虚幻的猎人,进行虚幻的快乐的追逐游戏。至于被追逐者是否快乐,我就不好说了。也许也是快乐的,如果每次逐猎的结局都能把春天带回到虚幻生活中来的话。没有关系。那就是我们所做的梦,也许或也许不能使我们从这梦中醒来。如今,我们活生生地在这里,在这个活生生的猎场里,我们是根据所谓的真实世界的规则生活着。”

他走到屋角的档案柜去,拉开一个抽屉,抽出一个文件夹,从中取出他同吉尔企业集团签订的合同副本。他咧嘴笑笑。“直到现在,都是白人认为条款不利就撕毁合同。”他把合同撕成两半。“这次是我们土著美国人认为条款不利我们而撕毁合同。”他把两个半张又撕了个对开。

银鹰鼓起掌来,眼睛放出光彩。然后,她又关怀地看着战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战盔点点头。“会有麻烦。运货车来到我们大门要进来时,会有对抗。”他的下巴朝前突。“我必须去准备好人。”

汤姆·雨云奔进活动房子来。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三个人——还有被撕碎的合同,眼睛睁得大大的。“猜猜出了什么事了。老头子吉尔的豪华车已经停在了大门口。

我对司机讲了,司机说吉尔在等着想看看银鹰会不会想用她的身体去挡住运货车。”

银鹰站起身来。“我不想让他失望。我要到那儿去,立在路当中。”

战盔跳起来挡住了房门。“那是发疯。”

黛安娜的手轻轻地放在他肩上。“不要制上她。她一定要照她想的去做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战盔久久地看着银鹰;银鹰也以关怀的目光回看他。

然后,两人朝黛安娜点点头,战盔侧身让银鹰先走出门去。

战盔转身朝着黛安娜严肃地看看。她明白了他的目光的含意。然后,她俩也相互点点头,黛安娜跟在银鹰后面也出了门。

“有人愿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雨云问。

唯一剩下能答复雨云问题的只有战盔了。他转过身来对雨云说:

“把菲利斯·强弓和玛丽·双影找来。等她们都来了,我再向你们解释。”

等他们听完解释之后,等他们把战盔奚落一番之后,一面听着战盔的战斗部署,一面往脸上涂上战争油彩。

他们明白他们要对付的是什么。他们明白将要面对由无情老板用大价钱雇来的无情的恶人。他们明白也许再也见不到下一次日出了。

他们从后面一条路切开铁丝网离开保留地,因此在大门口守候的吉尔未见到他们离去。

当时,战盔独自驾驶吉普车走一条路。雨云驾着旧货车走另一条路。双影和强弓驾着吉尔企业集团提供的搅拌水泥的大卡车跟在雨云的车后面,大吃尘上。

战盔用吉普车堵住大路,旁边放一台“锯马”,既带有“绕行”标志,又带着一闪一闪的黄灯。战盔坐在司机座上,望着运货车的头灯渐渐接近。

心跳停止——他以为运货车不打算停下来了。可是正当他要停下车来的时候,运铅箱的车的刹车阀丝的一声出了气,这头怪物停了下来在那里喘气,离他的吉普车只有几英寸。

雾角·梅赛尼硬邦邦地从驾驶室爬下来,笨重地走到吉普车驾驶室这边来。硬邦邦和笨重的原因是因为他穿了防辐射的厚重防护服以及本身体重。他站在那里,两只大拇指钩住腰带,看着战盔。“为什么画了打仗脸,首领?”

“证明我是个纳法兹人。”

“那个我可以从吉普车车门上的‘纳法兹部族会议’标志看出来。有问题吗?”

战盔说:“同全国的问题一样,维修差劲,基础设施出问题。桥桩和衍架都锈蚀了。这么重的车不能冒险过桥。”

梅赛尼沉下脸,怒冲冲地说:“我把路线都安排好了。

找不喜欢最后一分钟改变计划。”

战盔耸耸肩。“莫非你愿意穿着包铅的防护服掉进河里去?”

梅赛尼厌恶地咕哝了一声。“啊,我们有事做了。那就来吧。我想你在这儿是想指我一条新路。”

“正是这个意思。”运铅箱的载重车往后退,以便让战盔的吉普掉转头。战盔喊了一声货车司机常喊的“嗬!”做了一个货车司机常做的手势,示意货车跟在吉普车后面,他领着梅赛尼大兜圈子,以便给战斗组匀出准备的时间。

雨云找到了吉尔的住宅。他围着通电的铁丝网绕了一圈,把车停到离黑漆漆的大宅的最远处。他在铁丝网和警报器电线上置放了一根跨接线,然后剪断那些电线。

大宅仍是漆黑,没有灯光。

他再次吸气,在铁丝网上剪出一个大口于,可容卡车通过。他走了进去,穿过空地,看来到大宅还有一英里。

此地应当有一个奥林匹克游泳赛大小的游泳池。消毒水的味道引导他前去。

满满的池水映照出天上的圆月。他找到水笼头,把放水的笼头开得大大的。他在一旁等着,眼看着水平面往下降,然后又悄没声地走回铁丝网剪口子的地方。

等到水泥搅拌车的前灯灯光出现后,他走到路上,挥手示意停车。他跳上司机室门外的踏板,勾住车门,引导双影把搅拌车往游泳池方向开。搅拌车开到池边,正好池水放光。

因为有台阶,大车没法倒到游泳池边上.雨云和强弓只好把车上的槽板都拿下来拼起来,以便水泥搅拌车倒到游泳池的边沿上。

此时,大宅里亮起一盏灯。

强弓早有准备。她去对付那个穿着睡袍听见响声出来看动静的看门人。

一看画着花脸,一听是非常沉着坚定的语言,看门人明白最好不要闹事,便听从强弓把她押送回屋,强弓掐断电话,把看门人锁在屋内。

一等他们把水泥倒完,三名战士就把槽板收起,搁回到搅拌车上。

这是速凝水泥,雨云和强弓还在池底和池边L喷上了凝结合成剂。他们在忙着灌水泥的时候,双影驾着货车从池边到铁丝网缺口来回压草地,压出一条路来,看起来就像是早先已有的一条土路。

游泳池填满水泥后,强弓和雨云登上水泥搅拌车往回开,到铁丝网缺口处,雨云跳下车来,去驾驶小货车。双影驾搅拌车往前走200码,然后倒转调头后停下。

两辆车都停在那里,引擎未熄灭,司机也坐在那里警惕着。

要是雾角·梅赛尼在最后一分钟怀疑战盔有阴谋,把废料车停到缺口处不走了,那么,雨云将在废料车前引路以消除他的怀疑,强弓将钉在废料车的后边。然后,雨云将停车,两车把梅赛尼的废料车夹在中间。然后,让梅赛已和吉尔去向有关当局解释为何把违禁物品运进了居住区!这是最差的情形。

结果却是最好的情形。三名战士只消坐在那里眼看战。

盔把吉普车转过弯来顺利通过铁丝网缺口,废料车也跟进,毫未放慢车速。

五分钟后,战盔驾着吉普出来。他伸出一只手臂高举——放下,做出胜利的表示。他们跟在他后面,顺利地回到了老家——保留地。

这次他们是从大门进去的。

吉普车从停着的豪华轿车身边驶过时,战盔放慢了速度。他高兴地向吉尔挥手。?她们微笑着侧过身去让吉普车通过。他停下车,开了车门,让银鹰和黛安娜坐上车来。

吉尔愣住了。小货车同搅拌车也突突突突地经过豪华乍旁边。他看到货车和搅拌车跟着吉普车进了保留地时,震惊、狐疑、不快,都更加加深了。他们从什么地方离开保留地出去的,他怎么没有看见?他们部去了什么地方了?干什么去了?

小屋里开始有了灯光,表示惊讶与激动的嘈杂声传进了吉尔的耳朵。

他的眼里射出愤怒的火焰。“回家,”他对司机说。

“不要管车速限制。”

吉尔的思索比豪华车还快,所以,等他回家见到这一切,并未使他吃惊。

他发现大楼外边空地上塞满了马萨诸塞州警察局的警车和警察,还有环境保护署的视察员戴着防护设备,用盖格计数器在探测游泳池及其周围地区的污染程度。

废料车也已探测过,停在一旁,周围拉起了绳子。

吉尔认出了在“波士顿茶叶集会”事件中认识的波士顿警察局侦探英德利凯托?废料那样把内情倾倒出去,所以对他已不抱任何希望。当然他也认出了穿着睡袍、头发散乱、眼睛大睁的看门人,他做了一个表示厌恶的怪相,对她也不抱任何希望了。

对英德利凯托是不能小看的。英德利凯托看来掌管此案。英德利凯托把梅赛尼和废料车司机及助手都铐上手铐,交由警察看管着。英德利凯托向吉尔宣告,占尔因阴谋颠覆美国铁路客运公司列车、阴谋违法倾倒有毒废料而被捕;他向吉尔宣读了被捕人的权利。

环境保护署的视察员主管监视与安全事宜,他不像英德利凯托,他对吉尔的名声颇为畏惧。但他说,很遗憾,占尔及其大宅中的雇员必须全部撤离。这个地区必须标明为危险地区,储存放射性材料的圆桶凝结在游泳池里,上面还须覆盖厚厚的土层和水泥,并用切尔诺贝里方式封闭起来,直至很久的未来。

奇怪的是,吉尔微笑了。他只要求他们允许他进书房去从保险柜里取出无法补偿的文件;并且让他打电话联系他的律师。

英德利凯托点点头。“但在你汗保险柜时要有个人在旁边。”他指定一个手下人跟着吉尔进去。

“我应当亲自跟吉尔进去就好了,”英德利凯托说。

黛安娜摇摇头,碰碰他以示安慰。“不会有什么不同结局的。没有人能阻止这个自称吉尔的人逃走的。”

他们同银鹰、战盔、玛丽·双影、汤姆·雨云、菲利斯·强弓,都在活动房里。

英德利凯托是离开吉尔住宅后来到此地的。他已把所有被捕的人送到波士顿警察局去审讯。他来到保留地是向几位战士询问有关把废料车引到吉尔住宅的经过。

几位战士已把脸擦洗于净,显出一副无辜的神色,而且英德利凯托在纳法兹保留地也无法律权威,因此他只半心半意地问了问。

“谢谢,公主,你使我感觉好多了——但也不是完全没事了。比他的逃跑更使我心烦的是我不明白他是怎样能逃跑的?”英德利凯托摆摆头。“我实在琢磨不出来。吉尔同我派遣的警佐走到书房门口时,吉尔把警佐猛一推,奔进了书房,猛碰上门,从里面把门拴上。我们及时破门而入,但吉尔的唯一踪迹是一副乳胶面具。”

他朝大家环视一周。“你们有谁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吗?”

战盔和他的战友们互相看了看。也许他们已忘记了,在封闭的吉尔企业集团办公室里边,吉尔也是神秘地突然出现的。他们望望银鹰与黛安娜似在请求她们解释,但无人回答。战盔及其战友们都摇了摇头。

“没有,”战盔说,“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那么,纳法兹下一步会怎样?”英德利凯托侦探问黛安娜。他开车送黛安娜回波士顿去。

“我不知道。”她说,“不过我有个感觉。”

“就像我对你说过的,公主,跟着你的感觉走。它们会实现的。”

“嗯,我在想,战盔对纳法兹上地的想法会有180度大转变的。我相信他会梦想在保留地上搞好灌溉,植树造林。他是想于就干的,就像他演出‘波士顿茶叶集会’还有——”她不往下说了。

可是英德利凯托把话岔接过去了:“还有把有毒废料从纳法兹保留地转到了吉尔自己的住地?”

“我可没这么说。”

“我也不想迫使你承认。不过我们部明白我们俩人都知道的事情。”

“我说过,战盔有组织他的人民完成一切任务的才能。

我敢打赌,他会带领他们找到生财的门路,去实现他的复兴计划,享受更好的生活,不是在死后而是在生前,就有自己的快乐猎场。”

“公主,找水远不会跟你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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